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渡十娘|云姨 —— 故乡打拉池系列之四

渡十娘出品 渡十娘 2022-06-2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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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|王晓燕
编辑|渡十娘 


作者简介:王晓燕,1980年生于打拉池,一个地处甘肃省与宁夏回族自治区边界的小山村。北京师范大学文学硕士、教育学博士。现就职于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。2003年开始文学创作,已出版《伤痕》《妈妈小时候》《走向教育家》等著作。


图片来自网络,李自健 画



我有个姨奶,是我姥姥的一个妹妹,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庄子上。她有个女儿,叫瑞云,比我母亲小二十几岁,和我一般大,我母亲叫她云妹,我叫她云姨。


我姨奶奶命不好,这是我姥姥常说起的: “我那个苦命的妹妹,生辰八字太硬。刚生下几天,先是害我娘,月子都没坐完,走了。我爹见是个克星,撒手就给了我姑母,长到了二十岁了,竟没个人上门提亲,说是八字硬,会对婆家不好。我姑母着急,连忙找来个媒婆,瞒了这些,好歹说给了老庄子上一户新来的人家。都怪我那妹妹,命里注定要受罪的,先是七个娃,都没生成。好容易四十多岁了年又怀上一个,算是生成了,可她那个男人,没等着瞅上这娃一眼,被车给碾死了。可怜啊,我那个妹妹,是个面善心善的人,可偏偏不好的事都让她给遭了——命啊!”


云姨就是我姨奶四十多岁才生的那个娃。姨奶说生云姨的那天她看见天空里有一片云泛着红光,还有好听的声音,她想大概这孩子是天上的王母娘娘见她可怜,才送给她的,所以就起了“瑞云”这个名字。我姨奶说话时总是带着一尾哭音,说着说着,泪就出来了,听的人不由也被她惹哭了。


小时候的云姨,我是见过的,老是穿件很干净的花布衣裳,小辫子,黑脸蛋,一天到晚地守在我姨奶身边,像长在姨奶身上一根拔不下的钉子。姨奶去田里干活,她也去田里干活,姨奶去水井边挑水,她也去水井边挑水。姨奶跟人说话,她站一边听着,姨奶一哭,她也噘着嘴抽搐着,圆圆的眼睛里,一层泪没落下来,新的泪又不停地生出来,生出来,但不往下掉,晶莹地突着,像两个玻璃球。等到别人一说,这孩子这么懂事,她就哇地一声哭出来,满眶子的泪掉落一地。


别人问她哭什么,她突着两个红桃子似的眼看着姨奶,姨奶哭什么,她就哭什么。至于她们到底哭了些什么,别人除了同情之外,完全不能晓得。也许是在哭她母亲的死去的母亲,也许是在哭她未见过面的父亲,也许哭的是她和母亲一样穷苦的命运,也许就根本不为个什么,只为她母亲的哭做个伴。反正只要姨奶一哭,她就哭。麦子黄了一地的时候哭,家被贼翻了的时候哭,逢年过节的时候哭,上坟烧纸的时候哭,或是某个月高人静的半夜里,姨奶翻身坐在炕头上哭,她也坐在炕头上哭,声音一抑一扬的,像夜里哀鸣的两只虫。


云姨也有笑的时候,她笑的样子很好看,但是你要是不笑,她绝不会先笑的。我们要是说:“云姨,笑一下吧,再不笑酒窝就不见了。”


她就笑了,但只轻轻一下,好像她的牙是不能让别人看见似的,只抿一下嘴,马上就又收回了,有黄豆般那么大的两个酒窝,然后又抿着嘴角笑一下。倘若在这个时候,姨奶喊她一声,她就会马上收了所有的笑,回到姨奶身边。


云姨干什么事都很轻巧,说话的声音低低的,细细的,生怕吵了别人,走路也轻脚慢步的,很小心的样子。还有一样,就是她说话时不敢看人,你若问她,“云姨,你下次还过我家来玩吗?”她便低了头,支吾着说不知道,有时还用手扯着衣襟,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。


我家的几个堂哥小时候是很喜欢跟云姨一起玩的,原因大概是这样的:在他们眼里,云姨是最乖巧,最听话的长辈了。跟她玩,他们是最具有男子汉的征服感的,本能的虚荣心能得到极大的满足。

 


要说最喜欢跟云姨玩的,算是我了。她一来,我是最高兴的。


我们家里没有像云姨一般大的能爱护我,又陪我玩的女孩子。只有一个,是我大伯家的女儿,大我一岁,长得极像我大娘,老是趁人不防偷着掐我一把,在我看来,她是极凶的,是不配跟我玩的。


云姨却是不同的,她会用长硬了的麦秸秆编各种的小动物给我玩,圆屁股的小兔,长嘴巴的猪,你能说出来的,她都能编出样子来,而且在我看来,都是极像的。


柳絮飞舞的时候,她要能来,就会顺手扯下一根细柳条,放在手心里搓呀,揉呀一阵,抽掉中间的硬枝,变成了粗细不同的小笛子,吹出高低不一的声音。或跑到水池里去,捉一水洼的蝌蚪,捧在手里看它们光溜溜的身体,捉累了就和些泥巴给我捏一大堆的泥人,各种各样的都有,放在墙根下,一会儿的功夫晒干,再给他们穿上用布做成的衣服。


说起这些给泥人做衣服的布料,也不知挨了母亲多少会的打,全是我从母亲针线篮里偷来的,是我母亲做衣服剩下的,或是从别人那里要来准备贴鞋样或做鞋面的绒布,都让我偷来了,骗云姨说是我母亲给的。云姨的小手很巧,她能给泥人穿上他们自己喜欢的衣裳。黑衣、蓝衣是男人,红衣、粉衣是女人,倘若只穿个大肚兜的便是两三岁的娃娃,分不出男女,但再大一点的还是有区别的。倘若都是穿蓝衣服,蓝裤子,而且布料是好的,就是有钱的人和干部;只穿一件黑衣服,裤子又很短的,就是没钱的人;如果是女人,穿一身红的,手腕上带泥手镯,脖上戴泥项链的一般是富人家的老婆,若只穿个花布衣裳,平平常常的,肯定就是平常人家的人了。这些全是我规定的,云姨只按照我的吩咐给不同的泥人穿上不同的衣服,然后按衣服分类,把他们摆放在不同的位置,吃饭的吃饭,干活的干活,全都是活生生的样子,只是他们不会开口说话,活在无声的世界。


云姨玩得全神贯注,她能让我玩得那么高兴,我嘴上喊她云姨,可心里却只把她当我的小姐姐。云姨不说话,我也不说话,可我们心里都快乐得明白透亮。我那时穿一件小红衬衫,映在大太阳下,红得耀眼,是我记忆里最热闹的红。云姨穿一件花布衣裳,干净得很,洗得发白,淡白的底子,素小的花。


图片来自网络,李自健 画

 


我小时候也经常去姨奶奶家,有时候是母亲专门打发我给姨奶和云姨做伴去的。


我记得姨奶那时候念佛,每天早上起来洗漱完,第一件事便是给观音菩萨佛像前的水瓶里换水,然后上香,跪下去,起来,起来,又跪下。连续三次,嘴里还要说些什么。


姨奶上香的时候,云姨在一边认真地看着。姨奶跪下,云姨也跪下;姨奶起来,云姨也起来;姨奶跪拜三次,云姨也跪拜三次,姨奶嘴里说话,云姨也动着嘴说话,但我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。


我问:“云姨,你说些什么?”


她笑一下,不说什么,大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

我又问:“菩萨能听见我们说话吗?”


这次她就睁大了眼,连连点头,说菩萨是最灵验的神,她说话的神情这时有几分像我姨奶。那发自内心的虔诚,使不信的人也要信上几分。


我抬头看那菩萨,它正在那里微笑着看我,我走到哪儿,她就会转着眼睛跟我到哪儿。在姨奶家里,我是不敢做坏事的——那菩萨会动着眼珠子到处盯着我看。

姨奶家有一个后园子,种得全是菜,菜长得旺的时候,姨奶就摘了园里的菜,用篮子装了,提出去卖,也有给别人送的,每天都摘。我来姨奶家的时候,姨奶就不怎么管云姨了,让她领着我玩。


云姨不爱出门去玩,她最爱带我去的便是那个后园子了。


那个后园子,在我现在记来,是极大的一个菜园,像是你走了一天也走不出来似的。在这个园子里抬头看天,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的。在明晃晃的闪着光的白杨树叶子上头,天,蓝悠悠的,那么高,那么远,人有一种向上飘的感觉,只有园子上空那么一块。蝴蝶、蜜蜂、蜻蜓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虫在园子里自由自在地飞着,闹着,一会儿高,一会儿低,一会儿左,一会儿右,他们想飞的就飞,不想飞的就停在某片叶子上做个黄粱美梦,一切都是那样的任其自然。


我和云姨在园子里头玩,也是爱怎么玩就怎么玩,爱到那片绿荫下玩就在那片绿荫下玩,全是由我们自己的。


云姨玩的时候也是很小心的样子,长满了刺的小黄瓜她是从来不让我动的,生怕扎了我的手,要是我说:“姨,我要。”她便轻轻走到那黄瓜藤下,用指尖掐了黄瓜的蔓放到手心里,用手搓净了给我,那样子,我至今还记得,生怕我们吵醒了这黄瓜似的。


玩累了,我说:“姨,我要睡。”她便搬个小石头,依在墙角下,把我的头放在她的膝盖上,拍着我的背,像姨奶哄她的一样,哄着我睡。


满园子的菜啊,绿生生的,一眼望不完。我一会儿看天,一会儿看菜,一会儿看蝴蝶飞舞,一会儿看云姨的脸,看着看着就睡着了。蜜蜂隐隐地在我耳边喧闹着,头顶树枝上的鸟叫声时近时远,云姨大概也睡着了,她抱我的那只手搭在我的肩上,不拍了。


等我们朦胧胧醒来的时候,天都快黑了,青烟从园子四周的房顶上缓缓升起,薄雾缓缓升起在园子的上周,姨奶在四处喊着我们的名字,高一声,低一声的。云姨便拉着我的手,溜出了那片菜园。


我那时六岁,云姨大概九岁。


后来我总是会想起那片菜园子来。我不知道是那时候的天空要比现在高远,还是云姨和我在一起的天空才那么高远,总之是,我再也没有见过比那更高更远的天空。只要一闭上眼,想到最美的天空,我想到的就是云姨抱我在菜园里睡觉的那个盛夏的那个天空。


可是那个菜园子现在不在了。

 


云姨也在我家住过一年。那时因为她上初中,乡中学只设在我家所在的村子里。妈妈说云姨一个姑娘家来回跑着山路上学不方便,就让她住我家里。


这一年她是跟我住一个屋子的,我还在念小学。


到第二年开学,云姨就不来了。我姨奶一个人在家太孤冷,云姨不忍心,说自己念书没有天分,不想再念了。


其实云姨的书念得是很好的,她既然这么说了,我姨奶也不再勉强,总之就是,她再也不来学校上学了。


云姨自愿接受了大多数乡下姑娘的命运,没念完初中,就回家了。不过之后她还是经常来我家,姨奶让她带来自家种的菜呀、瓜呀之类的东西给我们吃。


   妈妈有一次问她:“云,不念书了打算要做什么?”


她也不回答,只是习惯性地一笑。这时的云姨已长大了许多,红润的脸颊,结实的小胸脯,走路也和以前不同了,好看了许多,屁股轻轻地扭着,几分羞涩的样子,说话时更不敢看人了,一看人脸就染成通红。


妈妈常说,云姨人虽小,心里却最能装事。我姨奶日渐地老了,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女儿相依,云姨心里的想法,她自个儿是最清楚的。


我当然是不能十分理解的。在我看来,云姨是该念书的。


后来没过几年,等初中毕业,我就上了中等师范学校。又没几年,我又上了大学。


每年假期回家,都能见到云姨。对于我上大学的事,云姨像是一点也没有羡慕的心理,她依旧是常来我家,依旧每次来给我们带好吃的东西,陪我妈妈说话,眼睛水盈盈的,总是那么清澈。至于我上大学好不好,我和她之间有没有差别,她好像是不会考虑到的。


不过,我隐隐能感到,她内心是伤痛的。有一次她来我家,晚上还是和我同住那间小屋,夜里我们说话到了很晚,大概鸡都快叫了吧!她说着说着突然问我相不相信命运?


我说可信也可不信。那时的我可能因为刚刚上大学,接触了点外面的世界,说话有点狂妄,云姨内心深处的想法,我是没有用心去揣测的。


她又问我,怎样可信,怎样可不信?


我说很简单,人在不幸的时候相信命运。幸运的时候,人往往相信自己,是不信命运的。朦胧中,我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可是不信命的,我只相信我自己。她也没再说什么,叹了一声就不说话了。


那个晚上云姨大概是失眠的,我听见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几次,喘气间也不轻松。后来好像还问过我些什么,我当时睡意正浓已很迷糊了,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。


第二天早上,我起来很迟,她已经不见了。


妈妈说,云姨一早就回去了。



图片来自网络,李自健 画 



后来,我又变换地方继续到外地继续读书,跟云姨见面的机会变得少了。


有一次我听妈妈在电话中说,云姨嫁人了,男的是外地来的一个小伙儿,在我们附近镇子的红会煤矿上当下井工人,人很憨厚,经矿上老乡的介绍认识云姨,第一次见面后就说喜欢云姨,也乐意“倒插门”到老庄子上来赡养我姨奶奶。云姨很是感激,姨奶也非常满意。


后来一次,我妈妈又说,云姨生了个小孩,是个男孩。姨奶乐得不得了,给小孙子取名“来宝”,整日里像块宝似的捧着,逢人就说:“来宝,给他们笑一个!”“看我们的来宝啊,生得让人心疼,来,来宝,让奶奶亲一下!”


我虽然已好几年没和云姨见过面,可每次从妈妈的表述中总能和她保持一种特殊的联络。我从内心深处为云姨高兴,也为我姨奶奶高兴。她们都是那么善良的人,尤其是姨奶,受了一辈子的苦,也该到享福的时候了,默默的厮守终于使她们母女得到了幸福的果实。


云姨有了自己的家,姨奶一生孤冷的心终究有了依托。每到假期回老家的时候,我都免不了要去老庄子上的姨奶家,去看看云姨。


云姨变得更红润,更好看了,性格也变了许多,见了我总是拉着我的手,说话不多,但却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。在她的眼神里,我能感觉到,对于生活,她是充实又满足的。


云姨的生活注定是要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,但我呢,还会不时地拿她同自己作各方面的对比,更是不时地暗自为自己的现状骄傲。我经常想,如果云姨当年不要放弃学业,也许今天的她经历的是另外一种不同的人生,也许她也会摆脱农村,感受城市的生活,她是那么的聪慧,肯定能过一种比现在更好的生活。可她又是那么一个认命和知足的人,即使是现在这样的生活,在她看来,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。


可是谁又能想到,即使这样平淡的生活,老天也不愿给她。


我姨奶的女婿,云姨的男人,是个太忠厚老实的人,因为是个外地人,又是“倒插门”,总是任劳任怨,想着能在煤矿上站稳脚跟长久地干下去,不被当地人欺负。煤矿的工作本来就是危险的,他又从事着风险最大的井下采煤工作,就在他和云姨的小孩还不到一周岁的时候,煤矿发生了一次筐斗车失灵导致的事故,正巧他恰好就坐着斗车升井,被重重地摔在井底再也没能上来。当这个噩耗像风一样传到云姨耳朵里的时候,她没有一点思想准备,愣愣地站在那里半天,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昏厥了过去。


可怜的姨奶哭得死去活来。云姨刚开始还支撑着口气给姨奶撑口气,后来撑不住,倒下了。


正巧那年暑假我回老家,迫不及待地和妈妈一起去老庄子上看望云姨。她闭着双眼,不说话,一个人默默落泪。姨奶说是我来了,她勉强半睁着眼,与我寒颤问候几句,就又变回沉默了。


过了些日子,我们又去看她,她见人不怎么哭了,变回原来的样子,就是苍白消瘦了许多。


我回学校的前一天,又去看她。这次她好了一点,还主动要我坐在她的身边。我告诉她我要走,回学校了,寒假再来看她,她拉着我的手就大哭了起来,那声音能把人的心都撕烂,便哭边自言自语地说是自己命太不好。我安慰她这不是命,不要相信什么命。她却深深地望着我的眼说:“这是命,命里注定的,逃也逃不了。”我很想安慰她,可是没等我张口说出话来,泪已流得满脸都是了。说什么好呢?

 


我原本想,云姨的心是坚强的,为了自己苦命的母亲,为了自己年幼的孩子,一切的磨难她是能承受得住的。在我心里,云姨从来都是一个能为别人着想,为别人坚强的人。


但是此后所发生的事表明,我想错了。


云姨疯了,就在我走后不多久。


我那苦命的姨奶这回真的是绝望了……


又是一个盛夏的黄昏,我去云姨家,老远就看见她凌乱着头发,在门口的巷子里跑着,正被我姨奶拽着胳膊往家里拉。


她那柔顺的发直的眼睛里塞满了眼泪,莹亮地突着,好像是谁都认识,又好像谁都已经不认识了,一会儿是哭,一会儿是笑的,嘴里乱说着话。


我那苦命的姨奶也是,见了谁都要痛苦地诉说,都是用低低的,颤抖的声音述说着:"都是我的命不好啊,连累了许多……先是自己的亲娘,生我的亲娘,没看我几眼就走了……接着是七个孩子,我怀了一个一个的,……都没活啊!……又是我苦命的男人,命苦啊,!……没听娃叫一声爸就走了……现在……现在又到了我的瑞云……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……老天爷也不让好好的活着,天啊,我到底造了多少孽?让我一个人受啊!……老天怎么不收我?叫我活着干什么?……”


她哭得一哽住了,声音拖得长长的,低低的,像一支古老的曲子。


她一哭,云姨又跟着哭了。只是这一次,她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了。


此刻正是盛夏,我抬头望望头顶的天空,它也低低得垂着,像一团化不开的迷雾,直压了下来。我想起了曾经的那片菜园子,想起了云姨和我一起拥有过的天空,恍若梦境。 


云姨,是不该疯的。 



作者其他作品:

我和二哥 —— 故乡打拉池系列之一
妈妈的礼物 —— 故乡打拉池系列之二
秘密 —— 故乡打拉池系列之三


图片来自网络,李自健 画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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